山西两次煤改均由行政权力主导 煤老板只能依附官场

7落马高官背后的政商关系 新京报制图/陈冬

    新任山西省委书记王儒林强调改革和反腐结合；推动煤炭管理体制改革，引导搭建民间投资增长新平台

　　过去的近10天，原吉林省委书记王儒林、原湖南副省长盛茂林跨省入晋，履新省委书记和组织部长。山西省委班子开始重建。

　　梳理这期间的官方活动，山西已开始强调政治生态优化。可以预见的是，未来时间内，高压反腐、以减少政府干预市场为主要内容的煤炭领域革命将是山西工作的重中之重。

　　坚持有案必查、有腐必反、有贪必肃，把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努力实现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 ——山西省委书记王儒林

　　“山西官场被查蒙了。” 8月29日晚，山西省政府一位官员对新京报记者说。

　　当天，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中纪委先后宣布山西省委常委、统战部长白云、山西省副省长任润厚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

　　从年初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金道铭被查至今，山西已有7名省部级官员被查。山西成为十八大后，落马省部级官员最多的省份。

　　9月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刘云山出席了山西省委书记任免会议，他在发言中明确指出：“山西的政治生态存在不少问题，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形势严峻。”

　　近10天来，山西经历了“换帅”、调整组织部长等重大人事变动。履新的省委书记王儒林通过各种场合表达了严惩贪腐的决心。他将治贪放在了经济建设、法治建设、改善民生等工作之前。

　　山西省委三次表态

　　告诫干部严格要求自己，经得起权力、金钱、美色诱惑；严格管好自己、亲属和身边人员，要求干部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山西省委、省政府坚决拥护中央调查白云、任润厚决定的表态，出现在8月31日出版的《山西日报》上。

　　这是今年以来，山西省委第三次、山西省政府第二次就该省省部级官员落马事件表态。

　　8月23日中午，聂春玉、陈川平被查，当天下午，山西即召开省委常委会就此表态。

　　6月19日下午，杜善学、令政策被查，次日上午，山西省委常委会召开(扩大)会议，省政府党组召开(扩大)会议，表示坚决拥护中央决定。

　　山西省委的三次表态，内容略有不同。对杜善学、令政策被查，山西省委告诫干部“严格要求自己。经得起权力、金钱、美色诱惑。”

　　对陈川平、聂春玉、白云、任润厚被查，山西省委要求干部“严格管好自己、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

　　前两次表态中，山西省委要求干部“不信谣、不传谣”。白云和任润厚被查后，山西省委表态中，在“不信谣、不传谣”的基础上，加上了“不造谣”。

　　但流言并未终结：在山西政、商界人士的饭局上，对被查官员涉及问题的猜测，对可能牵扯出来的官员和商人的预测，成为必不可少的谈资。

　　细心的人士发现，针对白云、任润厚被查的表态会议，山西省政府党组会议依旧由省政府党组书记、省长李小鹏主持召开，但山西省委并没有依此类事件惯例召开省委常委会，在《山西日报》的报道中，山西省委以省委集体名义表示拥护中央决定。

　　作为山西省委领导班子“班长”的袁纯清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报道中。

　　就在《山西日报》刊发省委、省政府拥护中央决定表态的8月31日，吉林省召开了领导干部大会，吉林省长巴音朝鲁履新省委书记；王儒林不再担任吉林省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另有任用。

　　上述新闻被推到了各门户网站头条位置，传播量巨。

　　8月31日晚，新京报记者收到太原、吕梁政、商界发来的山西主要领导职务调整的预测信息；一位中央媒体驻山西负责人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明天下午见分晓。

　　“特殊高度重视”

　　中央政治局常委刘云山出席山西省委书记任免会议并讲话，新任省委书记王儒林称这体现了党中央对山西工作的“特殊高度重视”

　　9月1日，山西省城太原近60万名中小学生开学。

　　这一天，山西省委迎来了新的“班长”，全省领导干部以一场气氛严肃的大会的形式，迎来了“新的学期”。

　　名字前已没有职务前缀的袁纯清主持了这次会议。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刘云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组织部部长赵乐际出席会议，作重要讲话，宣布中央调整山西省委书记的决定：王儒林同志任山西省委委员、常委、书记；袁纯清同志不再担任山西省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另有任用。

　　对于刘云山、赵乐际专程参加此次大会，王儒林在大会上的讲话中，用了一个双副词叠加、甚至有些拗口的说法：这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对山西工作的“特殊高度重视”。

　　高规格背后是中央对山西的重视及山西腐败问题的严重性。刘云山在讲话中用了两个“高度重视”来解释中央对山西省委班子作重大调整的决定：中央高度重视山西存在的问题，高度重视山西领导班子和干部队伍建设。

　　王儒林在讲话中，将山西的反腐败斗争形势归结为“四性”：严峻性、复杂性、尖锐性、特殊性。

　　随后，山西省委班子的调整继续。“换帅”大会三天后，盛茂林履新山西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山西省委原组织部长汤涛另有任用。现年54岁的盛茂林，此前任职湖南省副省长。

　　一位熟识山西省委官员的学者分析，组织部是选人用人的机关，中央希望新任组织部长能够保证山西在省管干部的选任上，打破山头主义、地方帮派格局，杜绝买官卖官等不正之风，是中央通过组织用人体系打破旧格局的举措，是改梁换柱式的改造。

　　经济转型下的晋商大会

　　梳理《山西日报》对晋商大会的报道，山西寄希望于晋商大会的召开，搭建民间投资增长新平台

　　人事变动的同时，这周里，山西经济领域正举行一场重大活动：9月2日至4日，第二届晋商大会在太原举行。

　　经历煤炭黄金十年后，煤炭价格一路下行，山西经济寒流在2012年底到来。2013年，山西省GDP总量在全国31个省级行政区中排名第23位。今年上半年，山西省GDP增速仅为6.1%，低于全国平均增速1.3个百分点，居全国倒数第三。

　　经济转型、打破以煤炭为主导的单一经济结构对山西显得尤为重要。

　　以“聚力转型综改”为主题的第二届晋商大会正是在上述背景下召开。梳理《山西日报》对晋商大会的报道，山西寄希望于晋商大会的召开，搭建民间投资增长新平台。

　　9月2日，山西省委副书记楼阳生会见晋商代表时表示：山西无论是传统产业升级、发展文化旅游业，还是推进基础设施建设、城镇化建设，都堪称潜力巨大。

　　过去主导山西经济的煤炭产业只是以“产业升级”的形式出现在了推介中。

　　《山西日报》9月4日刊发的一篇名为“商机遍地，不惟有煤”的文章更为直白：参会的晋商不囿于资源能源项目，还把商业触角延伸到诸多新兴产业上，文章发出了“投资山西，不惟有煤”的呼吁。

　　煤炭产业主导下的山西，“煤老板”所代表的晋商多给人挥金如土的负面形象。有媒体盘点了这些年上过媒体头条的山西煤老板们，在此轮反腐中被带走调查的邢立斌、张新明等人上榜。

　　山西省政府经济领域的一位官员表示，山西以煤炭为主导的第二产业占比过重是经济发展存在的最大问题，煤炭价格走低的情况下，发展经济还是需要服务业等第三产业拉动。“鼓励引导民营经济发展便成为潮流。”

　　晋商大会召开前后，山西省委、省政府领导和《山西日报》多篇文章呼吁：希望广大晋商积极参与家乡建设。上述讲话和文章均提到，新的领导班子将为晋商提供好政策环境、好政务环境、好投资环境。

　　9月3日，晋商大会在并州饭店召开。作为“新晋商”代表的鸿海集团总裁郭台铭、大运集团董事长远勤山等人身坐前排。

　　履新省委书记第二天的王儒林到会致辞。王儒林深深鞠躬后脱稿发言，他再次强调了山西要“转型发展”，“希望广大晋商深情回报家乡父老。”

　　政治生态“归根结底是煤的生态”

　　山西两次煤改均是以行政手段为主导，缺乏足够的监管，又给权力寻租创造了机会

　　梳理这一周内的山西日报，履新的省委书记王儒林共有5次公开亮相。

　　其中9月3日，王儒林主持召开省委常委会(扩大)会议学习贯彻刘云山讲话精神；他还参加了正在召开的晋商大会，并作致辞。

　　省委常委会(扩大)会议就贯彻落实刘云山讲话精神，提出了八项具体措施。惩治腐败被排在了经济建设、法治建设、改善民生等措施之前。

　　山西省委在未来肃贪的力度和决心由此可见一斑。

　　在山西全省领导干部大会上，刘云山两次提到山西的政治生态。他说，山西的政治生态存在不少问题，由此要求山西优化政治生态，并将其提到了“从根本上保障山西的发展、改革和稳定”这一高度。

　　山西煤炭系统一位官员认为，山西的政治生态“归根结底是煤的生态”。

　　他介绍，在过去，山西煤矿“多、小、散、乱”的格局，导致资源浪费，环境恶化，矿难频发，腐败滋生。为此，山西试图通过2005年和2007年的两次煤改，去除沉疴痼疾。

　　然而，每一次转型都是以行政手段为主导，缺乏足够的监管，又给权力寻租创造了机会。原本腐败横生的煤炭领域，“只是一次次地重新进行权力的洗牌和利益再分配”。

　　吕梁一位煤老板说，由于行政权力主导着煤炭的各个环节，民间商人要想获得巨额财富，只得去攀关系依附于官场的力量。

　　2005年，时任山西省委副书记的于幼军获知，山西有合法煤矿4200个，非法煤矿比这一数字还要多。他曾感慨：“整治非常难”，因为“阻力不仅是几千个非法矿主，而是背后的干部，每个非法的矿没有十个八个基层党政干部和执法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作保护伞，它是干不下去的”。

　　梳理山西近年多起腐败案件，案件高发领域都与煤炭产业链条有关：如公安、煤炭、安监、交通等系统均是腐败案件高发领域。

　　已经落马的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令政策，曾经主政山西省发改委，无论是煤矿的技改、兼并，还是延伸产业链项目，诸如煤化工、发电项目，都需要经过发改委审批。

　　如何根治腐败顽疾在上述省委常委会(扩大)会议中也有表露。山西省委认为，将深化改革和反腐败斗争结合起来。推动煤炭管理体制改革，推进煤炭资源市场化配置。

　　在9月3日召开的第二届晋商大会上，山西省长李小鹏直指目前煤炭领域仍然存在政府配置资源、行政干预市场等诸多病症，“有些甚至导致权力寻租，产生腐败”。

　　李小鹏由此提出：山西煤炭领域要革命。

　　肃贪与重塑形象

　　履新第一天的干部大会上，王儒林即提到，连续出现严重腐败问题，给党的形象、给山西的声誉带来严重影响

　　王儒林在这一周内的最后一次公开亮相与“教育和管理干部”相关。

　　9月5日，《山西日报》头版刊登王儒林对洪洞县兴唐寺乡党委书记等9人酗酒滋事行为的批示。

　　8月31日中午，上述9人值班期间擅自脱岗，饭间酗酒滋事、打砸饭店。

　　最终，对乡一级干部的处理，由省纪委常委、监察厅副厅长李吉山和临汾市委书记罗清宇指导纪检部门调查处理。调查处理小组的规格之高，着实罕见。

　　一位熟识山西省委官员的学者和山西一位官员说，王儒林的上述举措正是向外界释放打击不正之风的决心。

　　履新第一天的干部大会上，王儒林即提到，连续出现严重腐败问题，给党的形象、给山西的声誉带来严重影响。

　　山西省委在9月3日召开的常委(扩大)会议上，将大力宣传先进典型，弘扬主旋律，重塑山西改革发展稳定的新形象列为八项措施之一。

　　宣传部门行动迅速。9月5日出版的《山西日报》，头版头条是一篇典型人物报道。

　　作为维护稳定的中坚力量，省委政法委是第一批学习传达大会精神的部门，其表态主题只有一个：发挥职能作用，维护安全稳定。

　　多位受访官员均表示，肃贪风暴中的山西需要一股强有力的新风，以稳定人心和大局。中央人事调整决定让他们看到决心和希望。但如何清除贪腐遗留下来的问题，优化目前的政治生态，既要反腐，又要保持稳定，还要“挽救”低迷的山西经济，这些考验着新任省委书记的政治智慧。

　　新京报记者 周清树 山西太原报道

　　新京报制图/陈冬